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知名编剧李亚玲单挑国航这件事，到如今快有一周了。这是一件“浑身上下”沾染了社交媒体朋克属性的典型事件，策动源头在微博，关键信息披露在社媒，核心人物的背景展开也在微博，两下利用各自的账号对垒。
大众媒体，以及自媒体，以各自的方式、以支流的功能将这件事推送更远，并在现实的生存、网络两个空间发酵出风波。因为李亚玲与国航都有不可复制的特点，令此事别有意味。
一个起点在于，李亚玲是前调查记者，在成都商报有着十数年深度报道的经验。这些媒体经历造就了她严密的表达能力，分析上的定焦能力以及彻底依靠社交媒体的线上线下能力。
从国航以及航空官微的表达看，它们将李亚玲这事定性为乘客维权，这种定性有它的道理、也影射航司的认识。但在整个事件的发酵上，这不是乘客维权，而是社会维权，是个人打击旧势力的新形式。
国航是行业排名第一的国企，具有深厚的国资背景，其社会美誉度也深植于常旅客心中，尤其是以飞北京的高准点率俘获人心。它是国企，但也是公司，其应对李亚玲的方式，是老式的，但很有效。
整个事，存在着一个心理预期，也就是当李亚玲掀动舆论，社会意见几乎全面倾向于她，国航被全面差评的情况下，人们希望看到国航服软、认输，这才是符合期待的。但，它挑战了这个预期。
商业公司因为国营和民企关系，在公关上着力的点很不一样。国航的表现，非常迥异于阿里或京东等商业大公司，显示了它们采取了几乎相反的公关模式。前者并不在乎社会评价，后者则费劲智慧占据评价优势。
从被公开的信息推算，国航在李亚玲发布微博不久就知道了舆情。国航官微第一时间否定了“监督员”的说法，很快被证伪，而后删除。人们多认为这是国航的粗糙表现，但它在风雨中抱紧了它。
将牛宇虹的身份定位于普通乘客，否认她自称的国航标签，就将李亚玲等旅客与牛宇虹的冲突，纳入了乘客纠纷——对于这个纠纷，航司有主场优势，它可以完全被航司的关系网络覆盖。
国航无论是公开表达，还是明知道会被公开的私下沟通，都咬定这一点不放松。舆论始终追击的是“监督员”身份，国航咬死了不承认，因为它具有信息优势，并且清醒把握“说的越少越好”的铁律。
顺便提一下，舆情教员对体制内进行舆论应对培训时，常见的思路是“更快地披露更多信息”。但这一指导的回响只局限在临时课堂，比舆情教员更熟稔社群心态的体制中人采取了相反且有效的原则。
所以，牛宇虹风波始终存在着两种定位、两种导向的角力。一种是将牛宇虹引发的喧哗纳入乘客纠纷中对待，另一种试图将其引申为国企权力的霸凌。国航守拙，舆论巧攻，前者岿然不动，后者久攻不下。
国航在固守“乘客纠纷”这个定性上，边界意识也很清楚。它放出牛宇虹患有躁郁症这个信息，当然被舆论随即咬住，有列举旧闻比较国航双标的，也有谴责机长双标的，国航面临拆解任务。
国航拆招突围时相当“暴力”，将躁郁症病情引向隐私权问题，直接要将李亚玲摁倒在道德高地上。舆论随即用公共安全来消解隐私权，国航又祭出一招：牛红宇安全意识好，维权当适度。
换句话说，在固守主场优势的情况下，国航所做的很简单，就是将李亚玲及其支持者进行道德绑架，矮化他们，进而消解公共舆论的锋芒。国航很好地利用了“公共安全”来分化谴责。
李亚玲与国航之间的较量，非常直接地证明网络舆论并不总是那么有效，舆论压力在抵达它针对的力量时，并不总是引起后者的反思意识，所以舆论监督在这一次上，未能撼动特殊的商业权力。
在许多其他以公部门为主的舆论事件中，人们看到舆论压力会起效，根本原因在于和国航相比，公部门在承受舆论高压时，内部的层级会被激活，自上而下释放出“你必须要如何如何”的动力。
但与此相比，国航是相当扁平化的行业机构，层级之间一致对外，将进一步令其更加团结一致，这让公部门常见的层级传递压力机制消失。这是牛宇虹vs.李亚玲事件忤逆公众期待的关键所在。
一个再怎么差劲的公部门也存在着评价的KPI，评价成为权威的来源，层级之间靠评价体系润滑、颠倒、改变。社会评价往往由外而内地驱动层级互动，所以对舆论的反应剧烈、而又带着不确定。
但舆论与公部门的互动原理，在国航这里全都失效。一个航空界精英团体对社会舆论具有凌驾超越的能力，它在内部不需要安抚层级差异就能凝聚士气，这让社会舆论没法下嘴。
换句话说，国航在主场范围内具备定义政治正确（比如航空安全）的足够权威，而这个是舆论无法媲美的。即使人们疑虑牛宇虹的举动带有危险性，但恐怕更愿意相信航司的承诺。
当一个组织具备了无法被撼动的权威时，它做什么都是对的，它可以坚决且优雅地拒斥与其争夺权威性的企图。这也是李亚玲号召网络打击无法奏效的原因，也是航司评论孤单却傲娇的背景。
总的来说，网络舆论沿袭曾经的有效做法，给国航注入不道德的因素、将它标记为飞行安全的妨碍，并试图将其描摹为特许经营者的形象，可国航成功地将躁郁症“武器化”，在捍卫权威的时候，表达了蔑视。
笨拙而老练的国航扛住了侵入式舆论的击打。这就是两个立场迥异、地位悬殊的女性之间，航司与常旅客，航空界精英与数以亿计未坐过飞机国民之间，反常与正常各自表述之间，以及这一故事的全部要义。
题图当代水墨《巨婴的内讧》，作者新浪微博@秃头倔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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