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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冠肺炎已经被重新命名了。这个名字财新早期报道用过,外媒也用过,对它的重新命名不只是科学的需要,也像是符合某种政治正确,直接来说,就是与沙士及其所代表的那段历史断链。防止联想,是新名字的目标所在,尽管从实际看,遍地是联想。
 
20日钟南山出面,次日再由李兰娟出面,等于是新冠肺炎风波的转折点,具有标志意义。在两位耆老定风波之前,武汉方面所作所为相当含糊、混乱、进退失据。这自然有其他地方都有的原因(两会),但主政者显然在多目标任务管理上,决心、意识与能力欠奉。
 
钟南山先生是18年前那次疫情带给国族的“福音”,即使有一些别的声音和意见,但钟南山这些年的行业至尊地位与道德标高,始终不减,这让他成为可以区别于官方的符号人物。由他来宣布人传人、医护人员感染,既能推动信息流,又能稳定人心。
 
钟南山的宣布、以及李兰娟对武汉方面的有节制肯定,导致了一个后果——或者说验证了一个局面——那就是武汉乃至湖北方面的应对被齐声讨伐,主政者成了众矢之的。可以说,钟南山李兰娟被选择为向最高层级汇报的人选,意味着汉市鄂省当政人物公信力的全面失落。
 
这种在公信力上的公开褫夺,与现实的在位形成了一定的错落与落差,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引发了应对的混乱。武汉当地防治指挥部1号与4号令之间的措辞问题、立场之矛盾,暴露了中枢迷失的现状。以致于各大公立医院不顾层级关系,悍然向社会众筹医疗用品。
 
迄今为止,武汉街市的全面情况与定点收治医院里面的真实情景,只能靠社交媒体拼图,稀少的机构媒体在建立有纵深的全景描写上受到很大掣肘。有人将其与18年前作比,确实,一个是市场化媒体狂飙突进的年代,一个是公共媒体属性在大众媒体中萎靡的实情。
 
与18年前相比,微博微信两微媒体的存在,弥补了大众媒体新闻性的缺陷,新冠肺炎大量的细节信息是从社交媒体上传播的,各类信息的主体都有,信息的琐屑程度很高,这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信息深度的不足。肤浅也就是深刻,在一定意义上成立。
 
但是,社交媒体无法解决的部分,大众媒体同样无法解决,那就是武汉疫情场景的纵深,包括但不限于决策的内幕、关键岗位的应对等,也就是说在动荡的疫区状态下那些稳定的东西,尚未看到足够和更多。观点交锋在最表层的信息波澜上涌动。
 
这种状态在社会及政治的各个朝向上构成隐喻,这是再明显不过的。可话又说回来,这种知识分子喜爱揣摩的比喻、类比、反讽,并没有多少支持者。一座上千万人口的特大城市,在一场事后张扬的疫情面前,被压缩成狭窄的可视化“读物”,这是叫人不断感慨的。
 
得益于钟南山等标志人物的鼓吹,疫情的严重性在短时间内深入人心,后者一改此前几天的漠然状态,汇流到信息不对称与危险处境并存的激流中。这种人间对危险信号的相互震荡,是否必要,烈度是否合适,紧急状态下无从考究,情绪就是正义。
 
如果说确诊需要试剂盒,需要CDC自上而下的实验室确证,那么,这一切在社会面引发的反应则简单得多。无论是官方的系统性应对质量,还是舆论的在认知上的表现,这次肺炎疫情都是一次超大型的测试,有的东西确实消亡了,新生的东西不如人意。
 
武汉在地理意义上急速地自我封锁,是继钟南山宣告事态严重后的另一个转折,推动本次疫情风波进入到崭新的场景下——当然,你也可以认为,封城是朝向历史性的重复——18年前的经验表明,隔离、最严格的人间隔离是应对病毒演进与侵犯的有效手段。
 
对武汉的禁运首先从江苏省方面开始,这是在一个疫情严重但缺乏统一领导下,各地采取自选动作的第一个省份。随着武汉停止机场航运市内公交等公共交通系统,更多的地区对武汉实施孤立的紧急政策。堡垒化与孤立化,是武汉封城的一体两面。
 
堡垒化的一面,是让18年前非典经验发挥作用的基础条件。所以,最近两日,四川、浙江、广东都在向武汉及湖北派出医疗救援队。这种准战时状态下的医疗调度在汶川地震、非典时期都有使用,它也标志着举国体制在遭受被动后正以同样的进程被唤醒。
 
将武汉堡垒化,一方面可以隔绝最大多数的感染人群,另一方面有利于流落到其他省市的武汉病例被识别和收治。只要不再发生二代人传人现象,这种围点打援的战术应该是可以奏效的。但付出什么代价就不清楚了,病毒停止进化也许与举国机制载入运行一样关键。
 
正如非典时期得出的结果,病毒的到来是必然的,只要野味市场的存在,它迟早要降临人间。但也像它消失时那样,病毒以莫名其妙的形式退却,不是因为被战胜,而是因为它神秘的选择。肺炎病毒以同样方式显现,八成也会在重复病毒家族的杀戮后不见。
 
与堡垒化相比,孤立化带来更多实际的痛苦、实际的挑战,它将一切被压制的、一切紧缺的那些以生命的对标价位标示出来。比如,一个高效公民社会的缺乏,令医护人员上下班都困难,若要在短时间内建造是费劲的,这方面有太多的对照,过于刺眼。
 
义务司机的接送群、专业口罩护目镜的搜集运送与分发、事实核查与信息搜集以引导行动……诸如此类的需求,在堡垒化与孤立化的大城里外以惊人的短缺显现。即使有触及、有讨论,但在它们真正运作前,还要与某种随时倾轧而来的惯性争夺时间。
 
可以说,新型病毒疫情是一次历史的重演,是对此地人民及其命运的再次刷屏。它是新的,也是旧的。眼下所发生的一切积极变化,正以长短不一的效力粗糙地汇聚到一起。时时刻刻,都有一种反作用力,要将这些因为缺陷而显出崭新的挑战,拉回熟悉的主场。
 
所以,能见度的问题,在过去50天存在,在现在盘桓不去,估计在以小时计数的未来,照样还是延续。跟18年前相比,那时人们想的更多的是非典会带来怎样的进步,而现在的情势下,公众想的是能恢复到历史几多水平,至于进步和提高,是没心思多想的。
 
许多人对本次疫情中上至高级官员、下至普通人的迷惑行为都有记载。一点看法是,现实并不比小说魔幻,甚至没有小说的深情与深度——面对每日里的信息超载,以及拼图无着的茫然,回到《鼠疫》的阅读中,你可以看到一个人的命运如何消失,集体遭遇如何落成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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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志标

宋志标

72篇文章 3年前更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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